“下雨了吗?”
“小姐,天冷,仔细又要染上风寒。”
阿桃说着伸手关了窗,扶她躺回床上,她喝完药,浑浑噩噩睡了许久。
夜里醒来风雨未停,许是风雨声盖过她的动作,隔间阿桃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。她披上斗篷,取了一把纸伞,缓步走入雨中,雨滴落在纸伞伞面,滴滴答答的声音很是令人心安,平日里天晴的日子她也会到院里走几步,侍女怕她触景伤情,总是避开与陆知言有关的话题。其实倒也不必如此谨慎,她知晓陆知言今时不同往日,自然不会奢望同他再有什么交集。
扔下伞,在雨中轻旋舞步,一如当年初见,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画舫贵客重金打造的舞台上,舞了一曲又一曲,贵人们身侧皆有美人相伴,唯独他轻晃酒杯孤身一人,状似无意却有心,她能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目光。
微风吹过,岸边开得正盛的桃花轻盈地旋转飞舞,擦过她的指尖落下,她浅笑着抓住其中一片,舞步不停,大雨不期而至,贵人们匆匆散去,她的眼眸因雨水滑落更加明亮,仿佛此刻的她才是完整自由的,于雨中舞完终曲,他接过侍从手中的伞,为她挡住雨水,又递给她外衫。
“别染了风寒。”
她接过外衫,向他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,于欢场中,最忌讳这般看似好意的接近。
陆知言包下了她,不许青姨叫她再给别人跳舞,他每隔几日便会来看她,不做别的,就是单单看她跳舞,听说他家世显赫,外头都管他叫风流君子,她听罢只是默默簪起绢花,至于阿桃要她戴上的陆知言送的那支簪子,她未置可否。她知晓自己身份,未曾奢望过什么,但兴许听多了旁人道他有多喜欢她,大抵心中也起了波澜。
这般过了半年,陆知言还是不来了,她早预想过这样的结局,故而也并未伤怀太久,正当她收拾好心情准备再度登台时,青姨将身契交还于她,告知她往后她便自由了。她想问是谁,又想到不日就要娶亲的陆家小公子,心中了然,向青姨买下侍女阿桃,一路前往云州。
在云州买下的这所小院,听说屋主将房契托付给府中旧仆后就举家搬去了京城,只嘱咐若遇到不谈价的买主便卖了,她便也算赶巧,因为一眼就看中了院里陈设,同她幼时居所别无二致,未曾谈价就定下,可看到房契上旧主落款处“陆知言”三个字时仍旧怔愣了许久。
院外有只小野猫时常爬到树上,她让阿桃给小猫备了些吃食,先是在院外,后来慢慢挪到院中,如今小猫已经与她同寝同食,白日里还不小心将妆匣打翻,她也不恼,只是食指轻点了这只爱闹腾的小野猫,蹲下身去收拾妆匣。
有只云纹玉簪断成两半,一张仔细卷好的纸张露出半截,阿桃抱着小猫退出门外,为她带上了门,她张开那张纸,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展开。
“梦笙,我许不了你往后的人生,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,我同你并非逢场作戏,许家变故时你我尚且年幼,世事多变,虽想尽我所能还你自由之身,但我仍有我该尽的责任,想必你看到这封信时你我此生已再无见面的可能,可我们的人生不是任何人的过错,希望你能放下过往,今后的日子全凭你自己做主,不再受制于人,愿卿安好,陆知言。”
许梦笙,真是久远的名字,久到她就快要记不得,阿爹犯事他们一家被流放,出城那天她等了很久,等来的是陆家的退婚书,后来辗转流落风尘又再度回到京都,他叫她不要恨,可她还能恨谁呢?当初害她家的人被陆家一一拉下马,世人皆知陆家仁至义尽,左不过她这些年受过的苦无人诉说罢了。
她将纸丢进炭盆,屋外刮起一阵寒风,不多时簌簌的大雪飘落,院里裹上一层素白,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。
她受了风寒,病了许久都不见好,好不容易开春,又下了几场春雨,那夜在雨中跳了支舞病又加重了些,第二日阿桃便下了禁令不让她出门去,她无奈,也不知谁才是正经主子,只得躺着养病,快入夏时才将将好转,推开房门,屋外花草开得正盛,小野猫追着蝴蝶猛扑,阿桃招呼人将衰败的花草搬出去,许梦笙躺在椅子上就着茶点品茶,恍惚间又见幼时同那人在花丛中玩耍,阿爹阿娘站在远处望着他们的画面,颇有浮生一梦的感觉,她心觉安定,浅浅呼吸着进入梦乡。
陆知言,谢谢你。